病名为爱

疲惫（一发完）

陈雨然实在是太疲惫了。

她沉沉地躺着许久没动弹过，吃饭喝水让她觉得很累，排泄也没心情去顾及，甚至连呼吸都成了身体的累赘。

家人把她送进疗养院里，说是她得了很重的病。对此她并不在乎，只是静静地躺着任人挪动。

为了维持她太过疲惫而衰弱的身体，医生在她身上插满各种导管，刚开始有些负责排脲排便，有些负责往肺里输送氧气，还有些往胃里输送食物和水分。

但后来陈雨然躺的时间太长，更多的管子用来肾透析、抽出胸腔和腹腔的积液，或者吸出淤积的内脏出血。而且身体里还多了许多电线，有辅助心脏的起搏器，也有遏制肝衰竭的人工肝。

她讨厌这些入侵的电线和导管，整日折磨得她睡不着觉，于是更加感到疲惫辛苦。

每次胸廓被呼吸器吹得鼓起，或者吸脲管道排空了膀胱，她都感觉累得要晕死过去，眼珠子上翻露出可怕又孱弱的乳白，嘴唇哆嗦着噗噗往外喷溅着白沫。

偶尔瘫软的身体也会簌簌地抽搐，胳膊和腿瘦得像麻杆子似的，发青的皮肤覆盖着薄薄水肿积液，凸起的血管在底下游走蔓延，肢端则变成笨重的圆嘟嘟的一团。

手指无力地蜷缩着搭在毛巾卷上，手掌浮肿发胀得已经没了纹路，缺氧缺血使其仿佛是两团紫糯米，上面还扎着滞留针和动脉取血管，左手腕贴着像膏药般的电极片，拇指和食指分别夹着两个监测夹。

为缓解浮肿和静脉曲张，她的两条腿被高高地悬挂起来，灰色的弹力袜从膝盖延伸到脚掌处，双脚被三角状的厚绒毛包裹，只有两根电线从里面耷拉着。

这已经是比较体面的摆设，每当护士打开这些装饰，就会露出紫绀发黑的肿脚，脚掌毫无知觉地软绵绵垂下去，足尖畸形地内扣在鼓起的脚心里，黑葡萄般的脚趾豆歪三扭四地蜷缩着。

猛地看上去，像极了胡乱生长的肿瘤，又哪里能辨认出那还是一双脚呢？

以前每周四和周五，医生把电极片绑在她的手腕上，给她戴上沉重而奇怪的帽子，不厌其烦地对她进行电击治疗。

每次她痛苦得浑身痉挛抽搐，不停惨叫着直到口吐白沫，或者下面屎脲失禁到控制不住，然后疲惫得仿佛灵魂出窍，连着四五天都在昏睡当中。

后来她身体衰弱得太厉害，再也承受不住电击的痛苦，便有幸免除了这项酷刑。

可是家里人又找来其他医生，用针扎她的头顶、眼窝和脚底，用草药撩烧她的关节和肚脐。

这种治疗同样让她痛不欲生，几次在扎针过程中抽搐吐血，甚至有一次中途心脏衰竭骤停，医生冲进来轮番做心肺复苏，用除颤仪反复电击她的身体。

她实在太疲惫太想要休息，恨不能跪在家人面前哀求，求大家让她安静地躺着去死。

小时候她父母不喜欢搭理她的，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，总是整日整夜地守在床边，用各种仪器和药物打搅她的安宁。